回青满心里爬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惧,天寒的北风一吹,竟教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不可能。
怎么可能?
她认识的小王爷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……?这已不是寻常打骂欺负,而是蓄意谋杀!
老奴说小王爷一开始就不喜欢楚氏,难道是因失了母亲之后,难抒悲痛,就索性将一腔恼恨发泄在无辜之人的身上么?
可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……
更别提他还拿一个年幼的孩子要挟楚氏,这等下三滥的行为,何止是卑劣,简直是无耻,无耻至极!
老奴一连三叹:“楚氏死后,刘家三娘来收尸,一眼就看出她死得不寻常。她与楚氏义结金兰,不甘她死得不明不白,于是在领走那小女儿之后,转眼就去府衙报了官。”
“报官?”回青一皱眉。
老奴缓缓点了点头:“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,当年在洱阳任职知府的乃是一女人,人称‘判官娘子’,后来晋升做了大理寺少卿的戚如戚大人?”
回青恍然道:“戚少卿竟还做过洱阳的父母官?”
“是。”老奴道,“正是戚少卿。”
那刘小月发现楚氏死得冤,又从府上下人口中探听出了一些风声,得知是刘景行害死了楚氏,当即请来洱阳的状师写了一纸状书,呈与时任洱阳知府的戚如,附带了刘小月从靖王府偷偷带出来的药渣为证据。
戚如铁面无私,不畏权贵,乃是大燕人人皆知的事。有药渣为证,加之那状书写得无一字不缜密,证据确凿,戚如也不顾对方是甚么来头,当夜就派人拘了刘景行入监牢审讯。
在牢中如何,身为奴才的是不能知了。
那时靖王爷还在丹丘治理水害,府上刚去了一位贵人,府上能撑大梁的唯有刘景行。可他身陷囹圄,泥菩萨一樽,靖王府上的奴才还都是拿不定主意的,至于刘家其他人……说要尽力,可又如何尽力?
毕竟状告刘景行的人,就是他名义上的三姑。
没有人能帮他,也没人帮他,一切就只能听从戚如的审判。
可不知为何,这堂官司审了两个月,最后戚如认定证据不足,将刘景行无罪释放。府上下人都在传,说是世子爷请了一位很厉害的状师写下一纸状书,也不知向戚知府陈了甚么情,竟为世子洗清了嫌疑。
春暮夏初,刘景行出狱,靖王爷回府。
浩浩荡荡的军士骑黑马而来,右臂上缠带白麻布,神情肃重而悲愤,皆隐忍着哀伤。当时的靖王已称不上是王爷了,只是一个普通的人,一个失去了发妻的丈夫,刘鉴开从马上下来,将沉重的虎头胄摘下抱在怀中,一步一步走向灵堂。
刘景行披麻戴孝,衣是白的,脸也是白的,在这即将入夏的暖阳里,仿佛一团冰雪,下一刻就能化成风漩,四散飞落。
他紧紧抱着灵位,空洞无神的眼睛似看着刘鉴开,也似越过他看向远方。
刘鉴开看着灵牌上的刻字,颤抖得长呼一口气,先是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极轻的“不”字,眼泪便毫无征兆地掉下来,他铿朗一声跪倒在地,失声大喊道:“慕真啊……”
慕真是靖王妃的闺名。
刘景行却没有哭,一双眼睛里刻意起了三分嘲弄,不像是在看父亲,是在看一个可怜人,却没有任何悲悯之心,而是讥讽他此刻的狼狈不堪,似乎在诘问——瞧瞧,是怎么落得如此下场的。
好久,他轻声说了句:“娘在菩提寺求了一盏引路灯。”
提及王妃,他眼里红得几乎滴血,“她说只要守住了灯,她就能活……”
可谁都明白,灯不能活人。
没有人能比靖王妃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,她隐隐感觉到自己怕是时日无多了,没有太多的恐惧,只是有些遗憾,还没能看到刘景行娶妻生子,亦不愿他再为自己的病耗神去研读医典。
她在死之前想要得不多,只想再见见夫君,同他好好道一句别。
她让人从菩提寺请来了一盏引路灯,是为了寄托相思归愿,也是为了哄骗刘景行。
“她以为,只要将病重的家书送到丹丘,王爷定愿意放下百姓,回来见她一面。”
刘景行似是好奇地弯了弯身,仔细打量他一眼,这时却有了些许悲悯,道:“你应该多流些泪的,不然该怎么偿还?这么多年,我还没见娘掉过一滴眼泪,可在最后,她居然因为灯灭了,哭得泣不成声。靖王爷,她去得时候,眼泪都没干。”
那一刻,靖王不单单有丧妻之痛,还有震惊。
他惊于刘景行这一番近乎无情的话,可在震惊过后,背后又爬上一股冷飕飕的恐惧,无声的,难能言喻的,一股似乎将要为怪物吞噬的恐惧。
……
靖王回来后操办丧礼,不服官府判决的刘小月又将状告到靖王府来,靖王因此很快就得知了楚氏的事。
他忍着怒派人去衙门里查问清楚,不久就得到回信,说是刘景行在牢狱当中,曾打着靖王的名号寻了个状师,又倚靠靖王府的势力,让戚如判了无罪。
得知真相后的靖王爷大怒,那股隐郁在他胸口的恐惧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,灼烧着他的愤怒,使他已全然不像一个父亲,当即亲自捆了刘景行要去府衙认罪伏法。
刘景行的侍卫极力拦下,跪着给靖王磕头,“还请王爷看在故去王妃的份儿上,饶过他这一回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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